眉心有痣的女人(上)
2025-05-29 08:20:58 來源:法治日報·法治周末
■法治故事·紀實
□胡杰
看到那條微信時,崔一波正坐在山東菏澤武勝橋派出所。“走,他回村了。”他放下喝水的紙杯,起身對身邊的幾個人說。
崔一波是陜西省西安市公安局刑偵局二處四大隊大隊長。他這趟來菏澤,是為了辦一起公安部督辦案件。不久前,DNA比中了一名17年前被拐賣的小女孩兒,她就是武勝橋派出所轄區賈家村的賈雪。而崔一波口中的“他”,則是賈雪的養父賈啟民。
不速之客
賈雪在菏澤技師學院上大二。就在崔一波等人來菏澤之前,西安市公安局高新分局的刑警已經專程來過一趟。他們找了個由頭,在校醫室給賈雪采了血,并沒有驚動她。
賈雪是學院僅有的兩名走讀生之一。平時,她中午會回到位于長城公館小區的家中吃飯。小區的大門,離學院不到兩百米。
崔一波一行人此次來到菏澤,首先得找到賈雪的養父母。因為無法確定他們究竟是住在城里還是在農村,大家就商定兵分兩路——四大隊副大隊長邵旭濤帶人先去長城公館,如果發現人不在,崔一波等人就馬上從武勝橋派出所趕往賈家村。
當天中午,長城公館。邵旭濤一行人叫開賈雪家門時,屋里只有賈雪和她的嫂子以及賈雪不滿一歲的侄女。賈雪的哥哥在山東濟南當廚師,嫂子則在家專職帶娃。4歲的侄兒早上被送到幼兒園,家里這個侄女兒還不會走路。“俺爸俺媽平時也常在這兒住,幫我帶孩子。今天有點事兒,一早開車回了鄉下。”賈雪的嫂子這樣解釋。
于是,邵旭濤馬上發微信告訴崔一波:“老賈一早開車回村了。”這便也有了開頭那一幕。
有了武勝橋派出所的社區民警帶路,崔一波等人很快找到了賈雪農村的家。賈啟民那輛深灰色的小汽車,就停在他家門口的村道上。見朱漆的大門敞開著,他們便往院里走,發現里面的房門也大開著。可是,社區民警喊著賈啟民的名字,里里外外找了一圈兒,卻不見人影。“那咋辦?”有同事問。崔一波推了一下眼鏡,說:“等等唄。”
家里來了不速之客,主人卻左等不來,右等還不來。時常有路過的人停下電動車,或者背著手溜達過來,往院子里探頭探腦。他們問的話都差不多:“你們是哪兒來的?干什么的?你們找這家人干什么?”崔一波猜測,他們多半是賈啟民支來的探子。
守候在一場接一場的盤問中進行著。社區民警也通過村干部,四處尋找賈啟民。他們得到的回復是:“不知老賈躲到了什么地方,電話往死里打都不接。“賈啟民夫婦連門都沒顧得上關就躲了起來,顯然是得到了什么消息。
那么,是什么地方出了紕漏呢?
畫影圖形
這次,陜西警方之所以能找到身在菏澤的賈雪,歸功于一種“畫影圖形”的技術——人臉識別。
河北警方就曾用這樣的技術,為一個被拐二十多年的小伙子找到了他的親生父母。只要搜集到被拐孩子親生父母等家人的照片,再加上一張孩子小時候的照片,就可以在一個特定區域符合條件的人群中進行搜尋。在網上得知這個消息后,崔一波很興奮,他趕緊向領導匯報,還和領導專程去了一趟省公安廳。
陜西省公安廳很快與河北省公安廳取得了聯系,也由此得知,河北警方使用的新技術來自江西省公安廳司法鑒定中心。
于是,2024年開春,西安市公安局刑偵局組織了一個考察團,專門到江西考察人臉識別技術,崔一波正是帶隊人。
不久,陜西省公安廳、西安市公安局的警務綜合平臺也安裝了人臉識別系統。菏澤的賈雪,就是省廳在涉拐積案視頻會戰中搜索出的。通過DNA技術,她比中了2007年在西安沙井村被拐賣的孩子李嵐。
2007年,27歲的陜西鳳翔人李強在西安市雁塔區的城中村沙井村開了一家“李強文具店”。開店的本錢,來自他的工傷賠付。在建筑工地,他失去了一條胳膊。此時,李強的女兒李嵐已經一歲八個月,不僅能滿地跑,小嘴兒也有了來回話,特別招人喜歡。
李強記得,那個眉心有痣的女人第一次來到文具店時,手里還牽著一個兩歲多的小男孩兒。她向李強打聽:“在村子里租下這么大個門面,一年需要多少錢?”她說,自己也想租個門面做生意。女人顯然是自來熟,雖然連文具店里的一支筆、一張紙也沒買過,但半個月時間里,她三天兩頭就會來文具店里坐一坐,與李強兩口子閑聊。
2007年5月27日這天,這個女人又來店里閑聊。中午11點半,店里來了一些顧客,李強兩口子忙著招呼生意。女人說:“你們先忙著,我抱娃到附近轉轉。”李強兩口子沒多想就同意了。
到了中午,也沒見那個女人的把娃送回來。兩口子正犯嘀咕,那個女人把電話打到了文具店的座機上了:“娃吃過了,這會兒睡著了。我等她睡醒再把她抱回來。放心!”
然而,李強兩口子等到天黑時分,都不見那個女人把娃抱回來。按照來電顯示,李強把電話撥了回去。接電話的是個老頭兒。原來,這電話是東十里鋪一個報刊亭的公用電話。而東十里鋪離沙井村將近二十公里。
把娃抱到那兒去干啥?李強夫婦這才意識到:娃已經被人拐走了。于是,兩人趕緊到派出所報案。也是從那時起,李強夫婦在找李嵐,警察也在尋李嵐,但李嵐就像被黑夜收去的影子,一去無蹤影。
在李嵐失蹤案的案卷中,有一張當年警方所畫的嫌疑人畫像。這是一個看上去30多歲的女人,頭發高高盤起。她最明顯的特征,是眉心有一顆痣。
真相漸顯
在進入賈啟民位于長城公館的家半小時后,邵旭濤才注意到,客廳里裝著監控呢。因為家里有娃,賈雪那個當大廚的哥哥一有空就會習慣性地看家里的監控。看到家里來了一群男人,還在給妻子和妹妹做筆錄,他就知道家里攤上和警察打交道的事兒了。他立馬給父親賈啟民打電話,問這是咋回事兒,這就驚動了賈啟民。
在長城公館,邵旭濤和賈雪談話時,明確告知了賈雪的真實身份。按照程序,民警要詢問賈雪從小到大有沒有被養父母一家虐待、性侵等。賈雪眉頭一皺,明顯表現出反感。盡管哥哥比自己大了十幾歲,但賈雪從來都不知道,自己竟然不是父母的親生骨肉。
賈啟民有個兄弟,人稱“三哥”,是賈家村的一名村干部。離開賈家村時,崔一波讓“三哥”給賈啟民捎了話。與此同時,邵旭濤也讓賈雪的嫂子和她哥通了電話。接過手機,邵旭濤向賈啟民的兒子說明了實情,讓他告訴父親必須接受公安機關的調查。兩頭一施壓,賈啟民第二天一早就到武勝橋派出所與崔一波等人見面了。
“2008年左右,俺那會兒在菏澤呂陵鎮王疙瘩村和人合辦了一個磚廠。鄰村的老馮,就在這個磚廠打工。有一天,老馮悄悄問俺:‘想不想要個女娃?‘你們不知道,在俺們那邊,誰都希望兒女雙全。可政策太嚴,俺老婆歲數也有些大了。俺兒子當時已經八九歲,俺兩口子也確實一直想要個女娃。聽老馮一說,俺就動心了。回家跟俺老婆商量,她也同意。就給老馮回了個話。過了兩天,老馮就抱來了一個已經能滿地跑的女娃來了。”賈啟民這樣對崔一波說。
當被問到花了多少錢時,賈啟民解釋道:“人家也沒說要錢。我不好意思,就給了他1500元營養費。”
“營養費”這樣一個詞匯,按說不該從小學文化的賈啟民嘴里蹦出來。崔一波知道,在躲著不和他們照面的這段時間,賈啟民已經請教過“高人“,有針對性地做了些功課。
賈啟民說,他早就不經營磚廠,也多年沒再見過老馮了。老馮所在的村子并不遠,但崔一波還是讓人先在大數據平臺上查一下。原來,老馮已經于2016年病故。如果確實是他抱來的孩子,那很可能死無對證。
當天,傳喚的時間一到,崔一波就讓賈啟民先回去。臨走時,崔一波告訴他,第二天一早,賈啟明還得再來派出所。可是,到了第二天,賈啟民兩口子又一起玩起了失蹤。不過這回,賈家的朱漆大門落了鎖,賈啟民的手機也關機了。
見賈啟民躲起來,崔一波就不斷地給他施加壓力。邵旭濤又去了一趟長城公館,當場讓賈雪的嫂子撥通賈雪哥哥的電話,讓他回來做父親賈啟民的工作。
第二天晚上,失聯一天的賈啟民主動給崔一波打來電話,答應明天一早,自己就在長城公館小區等著警方上門。
次日早上8點,崔一波他們從西安開來的警車大大方方地停進了長城公館的院子里。進門后,一行人看到賈啟民的老伴在床上躺著,說是才做過手術,身體很虛弱。警察二話不說,馬上帶賈啟民下樓。看到西安牌號的警車,賈啟民的神色明顯變得慌張。他說:“唉,俺是花兩萬塊錢從紅兒手上買的。紅兒是個嫁到賈家村的媳婦。”
很快,民警調出了“紅兒”的身份信息:蔣偉紅,57歲,娘家在菏澤市東明縣呂陵鎮蔣張村,小學文化程度,育有兩女一子。走訪村民獲知,這個女人就是個家庭婦女,一直生活在本地,不是跑江湖的人。賈啟民遲遲不肯交代出蔣偉紅,是因為他和蔣偉紅不光是一個村,還和蔣偉紅的老公同宗同族。
其實,賈啟民此時仍有所隱瞞。直到蔣偉紅被抓獲的頭一天晚上,他才說了實話——
原來,賈啟民第一次看到李嵐,不是在東明,而是在西安。當年,他開車帶著妻子和蔣偉紅一起跑了趟西安。他們是在一家飯館門口完成的交易。一個30歲左右的女人,抱著個小女孩兒過來。賈啟民兩口子看了娃,感覺沒啥問題,就直接把兩萬元交給了蔣偉紅。當著賈啟民兩口子的面,蔣偉紅隨手就把錢交給了那個女人。回到東明,又過了幾天,賈啟民兩口子才抱著娃到當地醫院做的體檢。
以車找人
后來警方才知道,那天從武勝橋派出所一出來,賈啟民就給蔣偉紅打了電話。驚恐之中,蔣偉紅便開啟了居無定所的躲藏模式。
第一天,蔣偉紅的丈夫還在單位正常上班,似乎對妻子的事并不知情。崔一波、邵旭濤兩路人在當地民警的配合下,到處搜尋蔣偉紅的蹤跡。有人在一家商務酒店附近見過她,民警去查酒店的旅客登記,發現并沒有她的名字。賓館不遠處就有個長途汽車站。她會不會坐上長途車離開了菏澤?長途車站雖沒有查到她的購票記錄,但她會不會是在站外上的車?
又有消息說,蔣偉紅去過菏澤市牡丹區的劉堂村。她為什么會去那里?排查她的社會關系,發現她有個侄女嫁到了那個村子。但是,民警追到劉堂村時又得知,蔣偉紅出現在了東明縣陸圈鎮。走訪蔣偉紅的鄰居時,民警已經得知,她的兒子在陸圈鎮上過初中。為了方便兒子上學,蔣偉紅在學校附近租了套房子陪讀。后來,兒子雖然上了高中,但蔣偉紅并沒有退掉那套房,有時還會過去住一住。等警方找到那所初中時,得知蔣偉紅的兒子只上了一個學期就轉學了,學校并不掌握他家住在哪兒。由于不知道蔣偉紅在陸圈鎮租房的具體門牌,民警只能通過調監控尋找蔣偉紅的蹤影,這免不了要晚一拍、慢兩步。
第二天,通過監控,崔一波等人發現,蔣偉紅的丈夫開著車帶蔣偉紅回了一趟家。幾分鐘后,蔣偉紅又匆匆上車走人。
既然知道蔣偉紅和她老公在一起,又知道了他們開什么車,崔一波決定,以車找人。邵旭濤帶幾人去調卡口的監控。擔心蔣偉紅再回陸圈鎮的住所,崔一波等人就守在這里。果然,警方發現那輛車又到天華長城公館附近轉悠過,崔一波就派人在長城公館周邊的小區徒步搜索。果然,在附近的杏園小區院子里,他們發現那輛米黃色的小汽車。
當崔一波他們從40公里外的陸圈鎮開車趕到杏園小區時,物業早下班了,無法查詢這輛車在小區的登記情況。好在監控室有保安值班,他們通過監控發現,此前這輛車也在小區里停放過。從監控室出來,已經是凌晨兩點多了。一出單元門,風大得能把人刮跑。雖然才剛到10月下旬,但菏澤這天晚上突然大風降溫,一行人都凍得直打哆嗦。
“明早,咱們早點來吧。”有人提議。“不行,萬一再讓她跑了,咱們再重新開始找?”崔一波注意到,這輛車離開小區的時間都很早:“今天晚上,咱們就不要睡了。大家辛苦一下,在這兒死守吧!”但問題也隨之而來,守候也得有個地方待呀。站在外頭容易暴露不說,憑著單薄的衣衫,身體也吃不消。崔一波他們開來的是一輛警車。顯然不適合開進院子里設伏。但如果臨時去租輛車,大半夜里,上哪兒找租賃公司呢?
有人想到了酒店值班的工作人員。民警和揉著惺忪睡眼的值班女經理商量:“能不能把您的私家車借我們用一晚上?我們要執行一個任務。”隨即,準備給女經理轉200元租車費。“別、別,你們辦案子那么辛苦,我還要你們什么錢呀,這不是毀我嘛!”女經理掏出車鑰匙,拍在桌上:“開去吧!”
于是,那個深夜,女經理的私家車被民警們開進了杏園小區。
次日早上6點多,一個50多歲的大個子男人來了車跟前。大伙兒之前做過功課,一眼就認出他就是蔣偉紅的老公。車尾紅燈一閃,男人打開后備廂,似乎要取什么東西。這時候,崔一波等從車里沖出來,當場將他圍住。
民警在樓上找到蔣偉紅時,她還在睡覺。驗明正身后,民警直接將她帶上警車,押往菏澤市公安局牡丹分局的辦案中心。
并案偵查
抓獲蔣偉紅,有沒有更簡便的招兒呢?還真有。當時,有人建議:“給蔣偉紅的老公打個電話,讓他把他老婆送到派出所來,不就完了嗎?她老公不會掂不出個輕重的。“但是,崔一波沒有采納這個建議。用“笨辦法“逮她,就是不想給她留個“披盔帶甲”地應對警察的機會。除了李嵐這起案子,還有另外兩起公安部督辦的案件需要在她這兒找到突破點呢。
把時間撥回到2007年。這年的2月14日,是農歷臘月二十七。對于在西安賣菜的河南鄢陵縣農民盧明亮、馬付香夫婦來說,這是一年里最忙碌的時候。兩口子租住在西安市雁塔區的甘家寨,膝下一兒一女,兒子志陽9歲,女兒夢琳還不到1歲半。天不亮,他們就要去進菜。一早,又要趕到南梢門的一個菜市場去賣菜。好在,漫長的一年眼看就要忙到頭了。這天,盧明亮夫婦一早去南梢門賣菜,家里就由兩個小哥哥照看剛會走路的妹妹——盧明亮弟弟的兒子戰豪7歲了,這天也住在他們家。
盧明亮夫婦賣菜的地方,其實有兩個。南梢門的菜市場是一早去,賣到十點多,就收攤回村。吃罷午飯,稍歇息一下,下午他們就在甘家寨村家門口繼續擺攤兒。一周前,有個30歲左右的女人第一次來買菜。女人嘴巴像抹了蜜,“大哥、大嫂”地叫著,還特別喜歡逗他們家的夢琳。再往后,女人差不多每天下午都來買菜,扯幾閑句話。一回生、二回熟,夢琳也好,志陽也罷,都已經不把她當生人了。
臘月二十七一大早,不到7點,這個女人就風風火火地來到盧明亮家,領著3個孩子去逛附近的新紀元公園。公園不大,不一會兒就轉完了。倆男孩兒沒了興致,女人就打發小哥倆先回家,說她帶夢琳再玩一會兒。往家走了一半,志陽就覺得不大對——父母不在家,交給他的任務就是帶妹妹,他怎么能離開妹妹自己走了呢?
等小哥倆再折回剛才分手的地方,也就花了十分鐘。但是他們發現,阿姨和妹妹都不見了。小哥倆在公園滿頭大汗地跑著找了兩圈兒,也沒見到她們的蹤影。
志陽害怕了,沒敢告訴父母,給姑姑打了電話。盧明亮的姐姐一聽,趕緊到菜市場找到盧明亮。一家人又一起到新紀元公園,里里外外找了一遍又一遍。但是,他們再也沒有找到夢琳和那個女人。
另外一案,發生在2007年8月18日。來自河南省信陽市潢川縣的余啟明夫婦在紅廟坡開了家“金豪綜合交費廳”,賣手機卡,也給手機充值。平時,負責看店的是余啟明的媳婦。4天前,有個30來歲的女人來過店里一次后,差不多就每天都來,總愛跟余啟明媳婦閑聊幾句。
案發這天,是個星期六。上午11點,店里人正多的時候,女人又來了。她領著余啟明8歲的女兒、抱著余啟明1歲的兒子余嚴俊,說是帶孩子們逛超市。余啟明媳婦忙著招呼客人,一眼沒瞅見,他們已經走遠了。1小時后,女兒慌慌張張地跑回來,告訴媽媽:阿姨給了她5元錢,讓她去超市買吃的,等她出來,弟弟和阿姨都不見了。
崔一波等人分析案卷材料,認為這三起案件可以并案偵查。原因是,這三起案件的發案時間都集中在2007年,作案手段也十分相似。最主要的是,三起案子的犯罪嫌疑人,都是一個眉心有痣、30多歲的女人。女人身高不足一米六,腫眼泡,皮膚白,頭發扎起,沒有劉海。其中兩起案卷里,都有嫌疑人的畫像。從兩張畫像上,一眼就能看出,這是同一個人。(未完待續)
(文中除民警外均為化名。作者系中國作家協會會員、全國公安文聯首批簽約作家、陜西省西安市公安局新聞中心三級調研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