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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當代中國，法官的工作又不是單純地解釋、適用法律，還被賦予了更多的職責。這是由社會主義法治、人民司法的屬性決定的。人民司法要求法官堅持以人民為中心，“努力讓人民群眾在每一個司法案件中感受到公平正義”。同時，基層法官還要考慮裁判的社會效果，促進社會文明和諧

韓偉

嚴格地依照法律法規條文，結合案件證據所構建的事實，作出裁判，這是人們心中法官的經典形象。確實，依法裁判是法官的職責所系，也是法律行業最基本的職業倫理要求。

在當代中國，司法審判被賦予了更多的期待——既要做到依法公正裁判，又要積極服務于基層社會治理，更要“服務人民群眾高品質生活需求，不斷實現人民對公平正義的向往”。

就此而言，法官肩上的責任更重，對法官自身素養的要求也更高。從這一大背景看，反映基層法官日常工作的紀錄片《是這樣的，法官》，雖然出于釋法普法的主旨，但已經超越了一般普法節目的意義。它生動地反映出大時代之下法官的職業變遷。

與眾不同的基層女法官

這部由中廣天擇傳媒等推出的紀錄片，聚焦湖南省長沙市天心區人民法院，透過一個個民事、刑事案件，展示了基層法官的辛勤付出和堅守。

第二集《我愛你，對不起》中的首個案例，就是兒子起訴父親索要撫養費。該案展示出女法官雷金菊與眾不同的一面。

吳某與妻子十多年前即已離婚。當時，他沒有工作，收入較少。深陷家庭矛盾的妻子為了盡快離婚，草草達成了離婚協議，約定撫養費是每月100元。

兒子小吳到了18歲的年紀，馬上要參加高考。為了湊足上大學的學費、生活費，他起訴父親要求追加撫養費二十余萬元。

從民事法律的意義上看，這個案件的法律關系非常簡單，所涉無非是離婚協議及撫養費的問題，法官完全可以依據法律一判了之。然而，雷金菊法官沒有這么做。

她從修復吳家父子關系、有利孩子健康成長的角度，進行了細致耐心的調解。因為當時離婚有協議，并且孩子已經成年，小吳的訴求在法律上無法得到支持。

但雷金菊法官以情理說服了吳某——畢竟小吳是他的親生兒子，現在孩子的母親辛辛苦苦把他養大，到了高考的關鍵時刻，這時候作為父親應該承擔責任，幫助孩子，孩子以后也會記著父親的好。

接著，她又客觀分析了吳某的財產情況：有房產，有越野車，還有十幾萬元的摩托車，超出了普通長沙人的消費范圍。因此，建議吳某賣掉摩托車，一部分還貸款，剩下的供兒子上學用。

從法律修辭學或者法庭語言策略的角度，雷金菊也展示出一名優秀法官的素養。她非常注意對當事人的稱謂，很多人沒有進入過法庭，不理解司法中的稱謂，因此會有諸多誤解。比如，對“被告”這個說法非常敏感，一旦因此觸怒，此后的調解就很難進行。

在吳家父子案中，除了開庭之初依照法庭規則以原告、被告相稱外，雷金菊法官很少再使用這些正式的稱謂。她轉而使用“對面的兒子”，甚至是方言化的“做爹的”，拉近了與當事人的距離。

作為法庭的主持人，她也靈活地運用了“打斷”或反問的方式。特別是在建議父親補助兒子學費時，她先是詢問兒子有沒有和父親特別的片段，在喚回親情后，再將給兒子學費喻為“施點肥”。

之后，她反問吳某，你是不是一個合格的父親？能不能賣了摩托車給兒子交學費？這一系列入情入理又充滿溫情的語言修辭，為雙方后來的和解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當代中國法官工作不簡單

從現代司法的原理來說，法官的職業定位是什么？按照歐美國家的司法制度，司法者就是要堅定地維護法的“確定性”，透過法律的適用，尋找或解釋某些不以決策者的意志為轉移的前提性規則。

這些規則經常包含在諸如法律、判例等確定性的權威文本之中，可以準確地、邏輯嚴整地適用到具體案件中。在司法適用的過程中，法律規范之外的道德因素或者法律裁判的后果，是被排斥在考慮之外的。

如學者鄭戈所言，法官們之所以如此，“本來是因為自己無法消化海量的相關信息而被迫只專注于法條”，但聲稱自己是依照客觀的標準，作形式理性化的裁判。

然而，在當代中國，法官的工作又不是單純地解釋、適用法律，還被賦予了更多的職責。這是由社會主義法治、人民司法的屬性決定的。人民司法要求法官堅持以人民為中心，“努力讓人民群眾在每一個司法案件中感受到公平正義”。同時，基層法官還要考慮裁判的社會效果，促進社會文明和諧。

由此，法官就不僅僅是在法律的層面或以片面的形式理性作出裁判，更是透過審判與調解多種形式的結合，從根源上解決社會矛盾，回應民眾對實質正義的渴求，服務良法善治的目標。

更好地發揮司法的社會功能

從這個意義上說，《是這樣的，法官》這個題名，本身可謂一語雙關。它既反映基層法官日常工作的“實然”，又帶有百姓對理想法官的期待，指向“應然”。

因此，作為當代中國的法官，特別是基層一線法官，就不能僅僅以“法律適用者”自我定位，不應該局限于依法裁判。要本著良知，著眼于長遠，以一種“同情的理解”，以及對人民群眾的感情，更好地回應當事人對公平正義的期待，修復被損傷的社會關系，促進社會的和諧和睦。

當然，很多基層法院案件數量龐大，法官們承受極大的工作壓力，無暇顧及更多的案外信息。若每個案子都像雷金菊法官這樣辦理，事實上也是不可能的。

這就需要繼續推進司法制度改革，特別是完善立案登記、繁簡分流、速裁等制度機制，運用法官的實踐理性，篩選出有典型意義的案件。這樣，才能讓法官有更多的時間、精力來辦好案件，進而最大化地發揮司法的社會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