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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法律人的WTO往事（7）

值中國加入WTO二十周年之際，

回望那段崢嶸歲月的精彩點滴

中國第四任談判代表、外經貿部副部長龍永圖（前排左一）。

中國加入WTO的申請函

中國努力恢復關稅與貿易總協定（以下簡稱總協定）席位，總協定卻被WTO替代了，于是成了要加入WTO

市場開放的范圍如此之廣、開放程度如此之大、涉及國內部門如此之多，使得加入WTO的談判變得更為艱難

王磊

1993年12月，歷時近7年半的烏拉圭回合多邊談判如期結束。給各國一年的時間完成簽署核準手續后，世界貿易組織（WTO）于1995年1月1日正式成立，回合談成的協定文本正式生效。

回合談判的結束，給中國的談判帶來了深刻變化。中國努力恢復關稅與貿易總協定（以下簡稱總協定）席位，總協定卻被WTO替代了，于是成了要加入WTO。

原先總協定框架下減低關稅和非關稅壁壘開放進口產品市場的入門費，也遠遠不夠了。加入WTO，中國需與各方談判更多的議題，強化本國知識產權保護，開放中國的服務業市場，在銀行、保險、證券、通信、批發零售、快遞、律師、會計師、咨詢、建筑設計、醫療、廣告、房地產、海陸空運輸、環保、包裝、會議、教育、旅游、計算機、維修、租賃等服務業領域，允許外國的企業、公司、事務所，在華投資興業，或從境外跨境提供服務。

市場開放的范圍如此之廣、開放程度如此之大、涉及國內部門如此之多，使得加入WTO的談判變得更為艱難。

1994年4月，總協定在馬拉喀什召開部長會議，供各方正式簽署烏拉圭回合協定。馬拉喀什，在阿拉伯語中是“紅色”的意思，是摩洛哥古都，地處撒哈拉沙漠邊緣的旅游勝地。因其古城墻為大量赭紅色巖石，故以阿語紅色得名。

作為烏拉圭回合的全面參加方，中國由第三任談判代表、對外經濟貿易部副部長谷永江率團出席馬拉喀什部長大會，并簽署烏拉圭回合的協定文本。但中方的簽署只有象征意義，從法律上講，文本直到中國加入WTO時才生效。

谷永江早年在中國駐加拿大使館工作，后來一直在外貿公司做進出口業務，曾是中國機械進出口公司的老總。他卸任第三任談判代表后，去香港華潤集團當老總了。

谷永江清瘦干練、儒雅風趣，他稱自己是領隊，龍永圖是“教練”（當時龍永圖是談判代表團副團長），筆者等各位都是場上球員。馬拉喀什部長會議為期5天，除了代表中國政府簽署烏拉圭回合協定之外，谷永江安排其他人員在部長會議的會場聽會，自己則與主要大國的貿易部長雙邊會談，以推動年底結束談判，爭取成為WTO創始成員國。

根據分工，由我對外聯系安排會談。“小王(指作者本人），你盡可能多約，能約多少人咱就見多少人。”谷永江也是拼了，會談場次，上不封頂。

在沒有手機、當地沒有對方使領館的情況下，聯系會談只能靠會務手冊上的各代表團下榻酒店的電話。會議主辦方摩洛哥為每個代表團提供一輛開道警車和一輛團長專車。于是，我們的專車跟著開道的警車，每天在馬拉喀什大街小巷中的各酒店來回穿梭。一場結束，緊趕下一場。幾天下來，精疲力竭。

外經貿部副部長谷永江在總干事薩瑟蘭（右二）、總干事特別顧問林登（左二）見證下，代表中國政府在烏拉圭回合談判協定文本上簽字。

最后，谷永江發問：“小王，我們還要見多少人？”5天會議期間，谷永江會見了22個國家的24個部長。整個會談安排，無一差錯。馬拉喀什的紅色城墻、大廣場、阿拉伯風情集市、古都皇宮花園，我們無暇光顧，倒是把城里各大酒店訪了個遍。

馬拉喀什會議吹響了中國談判的集結號，但并未得到美國為首的主要國家的響應。這些國家意在各領域提高要價，致使隨后連續數月之久的談判無果而終。

還有幾天就是圣誕節了，總協定時代最后一次工作組會議不得不宣布，來年WTO成立后，談判繼續。會議照例由中國代表團最后發言，谷永江介紹了中方為談判所作的巨大努力，感謝廣大成員方的支持。

隨后，他話鋒一轉：“中方對個別國家蓄意阻撓談判、缺乏誠意、漫天要價表示不滿，對個別國家在總協定中主宰談判事務表示失望，中國政府對于今后WTO能否擺脫極個別成員恣意妄為的干擾表示憂慮。”這幾句言有所指，風格語調與總協定常有的會風格格不入。

谷永江話音剛落，會場片刻寂靜之際，臺上工作組主席吉拉德立即環視會場，一邊握著會槌，一邊說道：“如果沒有再發言的，現在休會。”

“砰！”趕緊手起槌落。

用不點名的方式直言抨擊美國，切中要害，這在總協定談判中不多見。會后，許多代表走到中國代表團座位席前表示支持。印度尼西亞大使握著谷永江的手說道：“如此一針見血的發言，只有中國能做到。”美國代表則神情尷尬，沒有像往常那樣走過來與中方代表握手道別。

自1986年7月提出復關申請至1994年12月，歷時8年，總協定中國工作組共舉行了19次會議。中國提交了汗牛充棟的文件，解答了數以千計的問題，進行了數百場的磋商和談判，最終未果。

但是，從今后開放市場的格局到中國的權利義務的框架，以及相應的法律文件草案，這8年談判業已夯實了工作基礎，后續只是在此框架內出價還價的多少而已。

1995年11月，中國駐日內瓦大使金永健代表中國政府就中國加入WTO提交了申請。中國總協定工作組更名為中國加入世貿組織工作組。工作組主席依舊，中國談判代表團則由外經貿部副部長龍永圖出任第四任談判代表。

與前三任“空降”的談判代表不同，龍永圖是談判代表團里的“本土”出生。他作為具體負責談判事務的國際司司長，多年來一直是談判代表團里的核心成員。

在隨后的歲月里，作為中方首席談判代表，龍永圖憑借忠誠和睿智、自信和執著、果敢和擔當，以推動中國改革開放為中心，以躋身世界貿易體制為己任，頑強地推進談判。WTO成立近7年之后，中國終于在2001年12月11日加入世界貿易組織，成為WTO第143個成員。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