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視覺中國供圖

《法治周末》記者 呂靜

11月8日，十四屆全國人大常委會第十二次會議表決通過了新修訂的反洗錢法，新法自2025年1月1日起施行。

《法治周末》記者注意到，修訂后的反洗錢法共7章65條，包括總則、反洗錢監(jiān)督管理、反洗錢義務、反洗錢調查、反洗錢國際合作、法律責任和附則。

現(xiàn)行反洗錢法于2006年10月31日由十屆全國人大常委會第二十四次會議審議通過，自2007年1月1日起施行。今年4月，十四屆全國人大常委會對反洗錢法修訂草案進行了初次審議，9月進行了二次審議，11月4日提請全國人大常委會三次審議。

全國人大常委會法工委刑法室負責人指出，修訂反洗錢法是貫徹落實黨的二十大、二十屆三中全會關于加強金融法治建設、完善涉外領域立法相關要求的具體舉措。對于維護金融安全，健全國家金融風險防控體系，擴大金融高水平雙向開放，提高參與國際金融治理能力具有重要意義。

洗錢犯罪日漸升級

近年來，洗錢犯罪的規(guī)模與復雜性不斷升級，它已對政治穩(wěn)定、經(jīng)濟發(fā)展及公共秩序構成了嚴峻挑戰(zhàn)。盡管洗錢行為猶如寄生蟲般緊密依賴于毒品交易、有組織犯罪及腐敗等犯罪活動，但隨著洗錢犯罪的日漸升級，洗錢案件也越來越頻繁地曝光于公眾視野之中，引發(fā)廣泛關注。

不久前，北京警方破獲一起涉及全國十余省市、金額超8億元的地下錢莊案，揭露了境內外團伙利用虛擬幣洗錢的犯罪活動。

今年7月，警方在偵辦一起職務侵占案時發(fā)現(xiàn)，犯罪嫌疑人張某利用職務便利，侵占民營企業(yè)2000余萬元，并通過境外地下錢莊轉移贓款。警方追蹤發(fā)現(xiàn)，張某將贓款分散轉給呂某、唐某、陳某等十幾個與其無直接關系的個人賬戶，這些賬戶主要在東南沿海地區(qū)開設，且在短時間內接收了來自犯罪嫌疑人張某轉入的單向大額人民幣轉賬，而這些賬戶幾年間頻繁交易，交易筆數(shù)達上百萬筆，存在異常情況。此外，生活消費極少，與地下錢莊有資金往來。

警方逐漸鎖定呂某等十幾人，查明他們在三年多時間內將大量不明資金轉移至境外。呂某長期在國外生活，利用高額利潤誘惑境內親朋好友入伙，組建洗錢團伙，在境內招攬客戶，通過虛擬幣交易平臺購買、拆分、出售虛擬幣，為上游犯罪所得贓款洗錢。

今年7月，警方在多個省市同時收網(wǎng)，將涉案犯罪嫌疑人全部抓捕歸案，繳獲大量非法活動的電子設備和銀行卡。調查發(fā)現(xiàn)，呂某團伙為電信詐騙、網(wǎng)絡賭博等犯罪提供資金通道，通過虛擬幣“置換”等方式將境內非法所得轉移至境外。

此案的查辦也再一次表明，虛擬貨幣不具有與法定貨幣等同的法律地位，相關業(yè)務活動屬于非法金融活動。

近年來，洗錢罪案件數(shù)量大幅增加。從公開數(shù)據(jù)看，2021年案件數(shù)量大幅增加153.3%，2022年、2023年同比分別上升39.7%、23.5%，今年上半年與去年同期持平，洗錢犯罪案件逐年增加。此外，2023年檢察機關共起訴洗錢罪2971人，是2019年起訴洗錢罪人數(shù)的近20倍。今年上半年起訴洗錢罪1391人，同比上升28.4%。

據(jù)公開信息顯示，在2022年至2023年一審審結洗錢案件中，洗錢上游犯罪主要集中在毒品犯罪、貪污賄賂犯罪、金融犯罪，占比超過八成，走私犯罪、黑社會性質的組織犯罪、恐怖活動犯罪洗錢案件相對較少。

將“風險為本”理念制度化

“將‘風險為本’監(jiān)管理念制度化、法律化是此次反洗錢修訂的重點。”復旦大學國際金融學院教授、復旦大學中國反洗錢研究中心執(zhí)行主任嚴立新告訴記者。

新反洗錢法強調“風險為本”的反洗錢原則，要求金融機構根據(jù)洗錢風險的實際情況采取相應的預防和控制措施。

在新反洗錢法中，明確金融機構采取洗錢風險管理措施的條件，不得采取與洗錢風險狀況明顯不相匹配的措施，保障與客戶依法享有的醫(yī)療、社會保障、公用事業(yè)服務等相關的基本、必需的金融服務。同時規(guī)定，對于風險管理措施涉及客戶基本、必需的金融服務，金融機構應當及時處理。

嚴立新介紹，“風險為本”的監(jiān)管理念系與“規(guī)則為本”相對應。后者更多是形式上的合規(guī)，而“風險為本”則要求機構進行深入的風險自評估，針對特定風險制定措施。不同地區(qū)、不同類型金融機構的洗錢風險各異，因此一個普適的規(guī)則難以滿足差異性需求。當前，國際反洗錢標準已由“規(guī)則為本”向“風險為本”過渡，我國的反洗錢制度也理應與國際接軌。

華北電力大學(北京)新金融法學中心主任、副教授陳燕紅告訴記者，國際反洗錢組織金融行動特別工作組（FATF）《四十項建議》是世界上反洗錢和反恐融資領域有著顯著影響力的權威文件，自2014年至2022年FATF對所有成員開展了第四輪互評估，旨在綜合考察成員反洗錢和反恐怖融資工作的合規(guī)性和有效性建設。在新反洗錢法中，第十二條新增了對“恐怖主義融資及相關違法犯罪活動”的預防和遏制。第十八條，明確了對出境人員攜帶超額現(xiàn)金的申報、通報。第十九條，明確了受益所有人的限定，提出受益所有人身份信息識別要求等。新反洗錢法與國際反洗錢標準的接軌對于提升我國在國際反洗錢領域的形象和地位具有重要意義。

嚴立新指出，本次反洗錢法的修訂進一步明確了洗錢風險評估職責，強調義務機構的“風險為本”反洗錢要求，規(guī)定金融機構應根據(jù)洗錢風險采取相應的風險管理措施，基于風險狀況開展客戶盡職調查并務實應對，同時將“未按規(guī)定建立內控制度和風險管理政策”及“未按規(guī)定執(zhí)行特別預防措施”等違法行為納入處罰范圍。此舉為“風險為本”提供了法律依據(jù)，使其深深融入義務主體的責任要求之中，從“規(guī)則為本”真正過渡到“風險為本”。

防控新型洗錢風險

隨著大數(shù)據(jù)、人工智能等技術的不斷發(fā)展，科技手段在反洗錢犯罪中的應用日益廣泛，為洗錢活動提供了新的渠道和工具，洗錢風險隱蔽性更強，跨境流動更加便捷，傳統(tǒng)反洗錢監(jiān)管模式面臨挑戰(zhàn)。

今年5月，據(jù)央視新聞報道，上海警方偵破一起新型洗錢案件，涉案人員通過在網(wǎng)絡直播間打賞主播的方式洗錢。“榜一大哥”于某充值了數(shù)千萬元給主播打賞，通過主播將“打賞”按比例返還“榜一大哥”于某，將于某經(jīng)營公司非法集資所得洗白。警方梳理了于某公司的資金流向，發(fā)現(xiàn)涉事公司非法集資得來的贓款超過12億元。

2023年11月，武漢警方破獲一起在網(wǎng)上購買虛擬貨幣為電信詐騙集團洗錢的案件，涉案資金高達10億元；2023年12月，北京警方破獲一起通過交易虛擬貨幣為地下錢莊洗錢的案件，涉及資金超過20億元。

值得注意的是，新修訂的反洗錢法的一個重要變化亮點是將特定非金融行業(yè)納入反洗錢監(jiān)管的主體當中，擴大了義務主體的范圍。

嚴立新指出，新修訂的反洗錢法進一步明晰特定非金融機構的反洗錢義務。早在2007年，舊法就已將“特定非金融機構”納入反洗錢義務主體的范圍，但并未在該法中定義何謂“特定非金融機構”。直到2018年，央行才在《關于加強特定非金融機構反洗錢監(jiān)管工作的通知》中第一次清晰地將“特定非金融機構”的范圍界定在房地產(chǎn)開發(fā)企業(yè)、房地產(chǎn)中介機構、貴金屬交易商、貴金屬交易所、律師事務所、會計師事務所、公證機構、公司服務提供商八類機構。而根據(jù)本次反洗錢法修訂草案的第六十四條，特定非金融機構主要包括房地產(chǎn)開發(fā)企業(yè)或房地產(chǎn)中介機構，提供特定服務的會計師事務所、律師事務所、公證機構，從事規(guī)定金額以上貴金屬、寶石現(xiàn)貨交易的交易商和其他經(jīng)確定履行反洗錢義務的機構。

洗錢犯罪團伙組織嚴密，手法翻新速度快，利用離岸公司、地下錢莊、跨境貿易等進行洗錢活動，增加了監(jiān)管難度。

嚴立新認為，新修訂的反洗錢法中的具體制度設計能夠有效填補當前的監(jiān)管漏洞，特別是巨額現(xiàn)金收付申報制度、受益所有人身份信息識別要求。第一，反洗錢法修訂草案中的巨額現(xiàn)金收付申報制度，要求超過規(guī)定金額的現(xiàn)金收付必須向中國反洗錢監(jiān)測分析中心報告。通過巨額現(xiàn)金收付申報制度，有效監(jiān)測大額現(xiàn)金流動的可疑交易，防止大額現(xiàn)金洗錢活動。第二，反洗錢法修訂草案中同時也明確了“受益所有人”的定義，提出受益所有人身份信息識別要求，金融機構需要識別并核實客戶的受益所有人。通過透明化受益所有人信息，明確受益所有人的身份信息，有助于防范隱匿資金、規(guī)避監(jiān)管的洗錢手段，提高金融交易的透明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