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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治周末》記者 王京仔

“未取得拍賣許可不得以拍賣名義開展競價促銷活動。”5月30日，國家市場監督管理總局發布合規提示規范“618”網絡集中促銷經營活動，提出嚴格規范促銷行為。

近年來，通過“直播拍”“同步拍”“網絡競價”等形式，小到手串、手機，大到汽車、房產，乃至股權、林權，網絡拍賣可謂“萬物皆可拍”。據中國拍賣行業協會統計，目前網絡拍賣年成交規模已超萬億元，網絡拍賣已占當年拍賣場次的90%以上。

在新形式、新業態不斷出現的同時，網絡拍賣活動中“有照無證”“無照無證”經營、虛假宣傳、惡意串通、虛構交易、以假充真、文物拍賣標的未經審核、拍賣國家禁止買賣的文物等違法行為時有發生。 

近期，國家市場監督管理總局、商務部、國家文物局三部門聯合印發的《關于促進網絡拍賣規范健康發展的指導意見》（以下簡稱《意見》），作為網絡拍賣領域第一個規范性文件，填補了網絡拍賣管理的制度空白。

《意見》加強了網絡拍賣市場準入管理、明確了網絡拍賣平臺經營者的主體責任等。那么，在發生糾紛時，參與網絡拍賣的競買人、買受人權益又該如何保障呢？

網絡拍賣不等同網絡購物

“網絡拍賣”可以七天無理由退貨嗎？上海市閔行區人民法院近期審結的一起由網絡拍賣引發糾紛的案件，給出了答案。

李先生參與B拍賣公司于A網絡平臺上開展的線上直播拍賣活動，購買了包括黃釉小茶園、青花龍穿牡丹紋碗等20件工藝品，總價超7萬元。為此，雙方簽署了《買家結算單》，載明李先生的競買牌號、買受人姓名、圖錄號、拍品名稱、作者/年代、成交價、傭金等信息。

李先生購得上述拍品后，認為該20件工藝品的實際價值遠低于購買價格，遂與B拍賣公司客服聯系要求按照“七天無理由退貨”的規則退貨，但遭到拒絕，遂將B拍賣公司起訴至法院。

李先生認為，其與B拍賣公司之間雖名為拍賣但實為買賣，B公司拒絕退貨的行為違反了《網絡購買商品七日無理由退貨暫行辦法》的規定和A網絡平臺的交易規則，故起訴要求解除雙方之間的網絡購物合同、B拍賣公司退還李先生貨款及支付李先生逾期利息。

閔行區法院經審理認為，原、被告構成拍賣關系，原告為買受人、被告為拍賣人，本案不適用“七天無理由退貨”規則，判決駁回原告全部訴訟請求。

法院認為，被告系依法取得從事拍賣活動資質的法人，取得文物拍賣業務許可，具備拍賣人資格。A網絡平臺對參與交易的用戶，均設立了準入門檻，要求注冊并勾選同意相關協議。各方主體資格符合開展拍賣活動的法律規定。原、被交易的整個過程充滿了關于拍賣特征的信息，因此認定原告知曉本次交易系拍賣而非普通的網絡購物。

A網絡平臺首頁對“七天無理由退貨”規則的提示中載明了適用條件，須得根據商品屬性及與商家的約定，而非完全的無理由退貨。被告在每場拍賣專場頁面中，均設置了拍賣條款，其中提示買受人該活動系依拍賣法進行的拍賣，拍賣人亦再三作了不適用無理由退貨的提示，因此不適用“七天無理由退貨”條款，屬于雙方的特別約定。

“民法典規定拍賣的當事人的權利和義務以及拍賣程序等，依照有關法律、行政法規的規定。因此，網絡拍賣絕不等同于網絡購物，對于是否適用‘七天無理由退換貨’可由雙方特別約定，對于拍賣人、委托的瑕疵擔保責任亦有拍賣法特殊規定。”上海閔行法院新虹橋法庭法官楊瓊吟表示，拍賣活動涉及三方當事人，即拍賣人、委托人與買受人，通常而言，三方對于拍賣傭金、免除標的物瑕疵擔保責任及買受人悔拍責任等事項有嚴格約定。因此，網絡拍賣的法律風險明顯高于普通消費者在網絡購物中的法律風險。

首提線上線下監管制度一致性

現實中，像李先生一樣，網絡拍賣的買受人認為自己參與的“以拍賣形式進行的買賣”，以普通消費者進行維權的并非個例。

“4月29日，在某拍賣平臺購買一部蘋果手機，商家要求我劃轉尾款后發貨。5月6日，商家發貨；5月9日，收到貨后使用不到一天手機就開不了機了，要求商家退款退貨。5月11日，手機寄出，商家承諾外觀無損就退款退貨。5月13日，商家收到貨后私自對手機拆解，說手機內部爛了不給我退款退貨。要求賣家退款退貨且賠償快遞費合計2700元。”在黑貓投訴平臺，有網友講述了自己的維權經歷。

對外經濟貿易大學數字經濟與法律創新研究中心主任、法學院副教授許可告訴《法治周末》記者，這是拍賣由線下向線上轉移時產生的問題，網絡拍賣的便利性大大降低了普通消費者參與拍賣的門檻。傳統的拍賣不認為競買人、買受人是消費者，采取買家自負原則；而消費者是處于弱勢的，需要給予特別保護。線下拍賣是一個特別專業的市場，面向具有專業能力、有鑒別和風險承擔能力的競買人，通常認為你是一個有經驗、有能力、平等的買家。

事實上，關于網絡競價交易活動是否屬于拍賣、是否應當適用拍賣法等法律法規予以規范，一直存在著一些爭議。

《意見》明確，網絡拍賣是通過互聯網等信息網絡，以公開競價的形式，將特定物品或者財產權利轉讓給最高應價者的拍賣活動。同時，指出“堅持拍賣監管制度的一致性，按照現行拍賣法律法規，嚴格網絡拍賣市場準入”，包括從事經營性網絡拍賣活動應當依據公司法取得企業法人資格，依據拍賣法取得商務主管部門頒發的拍賣經營批準證書，網絡司法拍賣等法律法規有其他規定的除外等。

盡管《意見》強調從事經營性網絡拍賣應當遵守現行拍賣法律法規，但業內普遍認為，這是首次明確堅持線上線下拍賣監管制度的一致性。

“明確‘網絡拍賣是通過互聯網等信息網絡，以公開競價的形式，將特定物品或者財產權利轉讓給最高應價者的拍賣活動’，即任何以‘競價’形式進行的網絡拍賣活動都應遵守現行拍賣法律法規，向市場交易主體明確了網絡拍賣的內涵及線上線下拍賣監管制度的一致性要求，對網絡拍賣行業的健康發展和行業主管部門的依法履職都具有重要意義。”中國嘉德國際拍賣有限公司副總裁劉瑩撰文表示。

建議引入消費者特別保護

“重點規制網絡拍賣中‘有照無證’‘無照無證’經營、虛假宣傳、惡意串通、虛構交易、以假充真、文物拍賣標的未經審核、拍賣國家禁止買賣的文物等違法行為。”《意見》強調加強網絡拍賣活動監管執法。同時，《意見》首次提出鼓勵網絡拍賣創新發展的具體意見。

線上線下拍賣監管制度的一致性要求，對于規范網絡拍賣“有照無證”“無照無證”等問題確實具有積極作用。但從網絡拍賣競買人、買受人的角度，許可指出，線上線下一致性原則下，競買人、買受人不被認為是消費者，會導致無法解決不具備資質的普通消費者進入網絡拍賣市場，并由此引發糾紛的問題。

記者在兩家網絡拍賣平臺查看了不同拍賣人拍賣的數個物品，發現不少在競賣公告或提示中寫明“瑕疵以實物為準”“估價并非實際售價，且不表明平臺、拍賣行對拍賣物的真偽、價值、色調、質地、瑕疵作擔保或明示”。盡管拍賣人都表示競買人可以實地或現場看樣，但同時表示未看樣的競買人視為對標的現狀的認可，或一旦參拍視為了解并接受拍賣物現狀。

根據拍賣法的規定，拍賣人應當向競買人說明拍賣標的的瑕疵；拍賣人、委托人在拍賣前聲明不能保證拍賣標的的真偽或者品質的，不承擔瑕疵擔保責任。而在消費者投訴平臺上，記者發現，網絡拍賣的買受人往往難以去現場查驗拍賣物品，拍賣標的質量、價值問題成為一大投訴點。

“網絡拍賣大大降低了參與門檻，吸引消費者踴躍競買，對穩增長、促消費有積極影響，鼓勵網絡拍賣市場發展，就要看到線上拍賣市場產生的新的變化。”許可指出，不應將線上拍賣市場看作線下拍賣市場的便利化。

許可建議，將網絡拍賣視為和傳統拍賣不同的、新的電子商務市場，由此引入消費者權益保護，如在虛假宣傳、以假充真、瑕疵擔保等問題上給予消費者特別保護。例如，要求網絡拍賣的拍賣人負有更強的瑕疵擔保義務，給予參與的競買人、買受人更強的消費者保護；拍賣人也可通過拍賣紀錄等舉證買受人是“成熟玩家”，由此對其不適用消費者特別保護，而適用傳統線下拍賣規則。

事實上，《意見》還首次明確了網絡拍賣平臺經營者的主體責任，提出要全面落實電子商務法、《網絡交易監督管理辦法》等法律法規關于平臺責任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