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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評歷代奇案

從法律和其他記載來看，宋高宗對岳飛一案，應該是了解情況的。其不過是看到議和已成，岳飛又多有犯忌之言和不服從指揮之行，擔心其成為危害自己的力量，故決定將其置于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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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能高

岳飛（1103年-1142年），南宋相州湯陰（今河南湯陰）人。岳飛少時家貧，但他愛讀書，善挽弓射箭，智勇超群。面對來勢洶洶的金軍，他率兵收復建康、襄陽、虢州、鄭州、洛陽等地，又因“凍死不拆屋，餓死不擄掠”而深受百姓愛戴。

士卒生病，岳飛親自調藥；將領遠征，他派妻子慰問家屬；將士戰死，他撫育遺孤；朝廷封賞，他分給部下，不私拿一分一厘。嚴于治軍的岳飛，不僅獲得百姓支持，眾多金兵亦聞風歸降。

然而，在北伐垂成之際，他接詔班師，后被誣陷入獄處死。

得罪將相

岳飛堅持北伐，與宰相秦檜堅持和議相抵觸。紹興九年(1139年)，河南失地收復，岳飛上表又提出不應與金議和。

在汴京郊區朱仙鎮，岳飛乘勝大破金軍。金軍統制王鎮、統領崔慶等均率部投降。岳飛十分高興，對部下說：“直搗黃龍府，我同諸位開懷痛飲！”

正擬揮師渡河，岳飛卻收到了班師回朝的詔令。原來，秦檜暗令臺諫官奏請宋高宗令其回師。岳飛奏稱：“金兵輜重盡棄，北逃甚急；兩河地區豪杰紛紛響應，我軍將士拼死效命，正是中興之機。”

秦檜知道岳飛北伐意志堅不可易，遂先請求宋高宗讓張俊、楊沂中等人率軍回師，然后說岳飛孤軍深入不能久留，又一天之內連下12道金字牌要求班師。岳飛見此淚下：“十年之功，毀于一旦。”百姓攔其坐騎痛哭：“我等運糧草以迎官軍，金人盡知。相公一走，我們死無葬身之地。”岳飛含淚回應：“我不能擅自留下。”但他還是決定，用5天時間保護百姓南遷。結果，岳軍一撤，所復州縣盡失。

重病御敵

紹興十一年(1141年)，金軍又分路渡過淮河南侵，迅速來到廬州，高宗催促岳飛率部應援。岳飛上奏：“我軍如果直搗敵人空虛地區，必能獲勝……我擬到蘄州、黃州，商議攻敵事宜。”高宗復信說：“你正患風寒，仍然為我領軍行動，為國忘身，誰與卿同？”岳飛于是率軍進入廬州，金軍聞風而逃。

此時宋金和議已經簽訂，秦檜害怕岳飛反對，秘密奏請宋高宗召還三位大將論功行賞。岳飛到后，被任命為樞密副使，他堅決請求交還兵權。

當時，岳飛在各位大將中出身最低，年齡最小，戰功最高。韓世忠、張俊心中不服。

金軍進攻淮西時，淮西本是張俊防區，張俊不敢迎戰，故未立功。岳飛解廬州之圍后，被高宗授兩鎮節度使，張俊心中氣恨。岳飛建立水師后，贈送張俊、韓世忠各一艘樓船，武器裝備齊全，韓世忠十分高興，張俊卻以此為羞辱。

淮西之戰，張俊以前方缺糧恐嚇岳飛，岳飛沒有因此止步，后高宗賜信褒獎說：“糧餉轉運艱難險阻，你卻不以為慮。”張俊懷疑這是岳飛密報其言，故散布謠言說岳飛以缺乏糧草為由逗留不進。張俊知道韓世忠忤逆秦檜，向岳飛提出瓜分韓世忠的軍隊，岳飛不肯。待張俊與岳飛共到楚州城，前者提出修繕城池以防金兵，岳飛說：“應戮力收復失地，豈可做退守自保之計？”張俊聞言悖然變色。

恰逢韓世忠的軍吏景著對總領胡紡說：“兩位樞密使如果瓜分韓世忠軍隊，恐生事變。”秦檜獲知，將景著逮捕關進大理寺，準備以此誣陷韓世忠。岳飛即致信韓世忠，提醒其注意，韓世忠立即面見宋高宗申辯。張俊因此更加憎恨岳飛，又散布謠言說岳飛倡議放棄山陽，并且秘密將岳飛致信韓世忠一事告知秦檜，秦檜為此極為惱怒。

父子受審

當初，秦檜將宰相趙鼎逐出朝廷，岳飛常常對幕僚感嘆惋惜，又絕不肯附和秦檜的議和政策。金國將領兀術致信秦檜說：“你每天都在請求和議，但岳飛卻正在謀攻河北，必須殺掉岳飛，方能和議。”秦檜也認為，岳飛不死，必礙和議，自己也必受禍害，故百般思謀如何弄死岳飛。

由于諫議大夫萬俟卨與岳飛早有怨仇，秦檜遂暗示萬俟卨彈劾岳飛，又指示御史何鑄、侍御史羅汝楫接連上章彈劾。隨后，張俊私設公堂，對岳飛手下將領張憲嚴刑逼供。毫無結果的情況下，張俊竟捏造張憲口供“為收岳飛處文字謀反”。

隨后，秦檜派人逮捕岳飛，岳飛大笑說：“皇天后土，可表此心。”秦檜開始命令何鑄審訊岳飛，岳飛義正詞嚴地反駁，并袒露背上墨刺“盡忠報國”四字。何鑄見狀為之動容，并如實稟告秦檜。秦檜說：“此（皇）上意也！”遂改命萬俟卨主審此案。萬俟卨誣蔑岳飛、岳云曾寫信給張憲，讓張憲謊報敵情以聳動朝廷，以讓岳飛回到軍中，并說這些書信已燒毀。

萬俟卨用盡手段，也無法使岳飛、岳云、張憲三人屈招一字。岳飛寧死不自誣，并絕食抗爭。

宋金“紹興和議”達成后，岳飛卻未能被釋放。萬俟卨等逼供不成，為坐實冤獄，又為岳飛羅織了所謂“指斥乘輿”“坐觀勝負”等數條罪名。

大理寺丞李若樸、何彥猷和大理卿薛仁輔等都認為岳飛無罪，他們與萬俟卨據理力爭，卻均遭罷官。布衣劉允升上書為飛申冤，被大理寺處死。已賦閑在家的韓世忠質問秦檜，秦檜說：“岳飛兒子岳云與張憲的書信雖然不明，但這些事是‘莫須有’的。”韓世忠憤然說道：“相公，‘莫須有’三字，何以服天下？”

父子被殺

紹興十一年十二月（1142年1月），萬俟卨等通過秦檜上報奏狀，奏請將岳飛處予斬刑，張憲處絞刑，岳云處徒刑。宋高宗趙構當日批復：“岳飛特賜死。張憲、岳云并依軍法施行，令楊沂中監斬，仍多差兵將防護。”

宋高宗批復后，秦檜親自寫了一張紙條交給監獄，岳飛當即被處死，時年39歲。岳云被斬首鬧市，岳飛全部家產被沒收，全家被發配嶺南。岳飛的幕僚于鵬等六人亦被牽連定罪。

當岳飛被處死的消息傳到金朝時，宋使洪皓正出使金國，他派人送回蠟書上奏高宗，說金國所畏服者惟岳飛一人。得知岳飛已死，金國將領舉杯歡慶。

秦檜死后，南宋朝廷討論恢復岳飛官職，受到萬俟卨的阻攔。太學生程宏圖上書為岳飛申冤，皇帝下詔允許岳飛家屬自行選擇居處。御史中丞汪澈巡視荊襄地區，岳飛舊部聯名寫信為岳飛申訴冤屈，哭聲震天。

紹興三十二年（1162年），宋孝宗趙昚即位，立即為岳飛降旨“追復原官，以禮改葬”，平反冤獄。淳熙六年(1179年)，岳飛被朝廷定謚號為武穆。

死于猜忌

因為有思想、有個性、有原則，岳飛敢于直言宰相甚至皇帝。他多次在奏章中批評高宗猶豫不決，沒有進取之心，說話不算數：“寢閣之命，咸謂圣斷已堅，何至今尚未決？”他的這些帶著批評和質疑的上奏沒有得到皇帝的回復，他的多次辭職在皇帝看來不是謙讓，而更像是“撂挑子”，從而引發宋高宗對他的猜疑。

岳飛對宰相秦檜更是敢于直言。他多次在給皇帝的奏章及與友人的書信中批評秦檜，這讓宋高宗、秦檜、張俊等人萬分惱火。故其之死，與其鮮明個性也有一定聯系。因此，當議和大局已定，宋高宗可以偏安江南時，他迅速同意處死岳飛父子和大將張憲。

南宋史上，宰相未經皇帝批準，不能直接處死朝中大將、名將，更何況是百戰百勝、為南宋中興作出杰出貢獻的岳飛？故在筆者看來，岳飛父子之死，事先應是秦檜得到高宗暗示甚至明示。

因為《宋建隆詳定刑統（宋刑統）》卷二十九《斷獄律》規定，據眾證定罪，需要三人以上證實；“若三人證實，三人證虛”，則為疑罪，“不合從眾證科斷”。又規定，“諸應訊囚者，必先以情審察辭理，反復參驗，猶未能決事，須訊問者，立案同判，然后拷訊” 。

《宋史》志第一百五十三《刑法二》則載，“高宗性仁柔，其余用法，每從寬厚，罪有過貸，而未嘗過殺”。這就說明，宋代審理刑事案件，必須要有三人以上的實證，且不能存在可疑之處，而宋高宗多用寬厚、柔仁之法最后定案，從未因過失處死罪犯。

筆者認為，從法律和其他記載來看，宋高宗對岳飛一案，應該是了解情況的。其不過是看到議和已成，岳飛又多有犯忌之言和不服從指揮之行，擔心其成為危害自己的力量，故決定將其置于死地。

這正是：少有志向善挽弓，屢戰強敵立大功。饑凍愛民不拆屋，愛兵如子兵將從。收復六郡萬民頌，病重克敵傲雪松。離間敵首施妙計，出奇制勝聲名隆。朱仙鎮上金牌送，百姓哭留悲意濃。百戰百勝多將妒，力反議和權相恐。暗助世忠秦檜怒，坦直上奏高宗哄。議和已成冤案定，父子受害天地慟。敵將歡慶百姓哭，錢江嗚咽寒雨蒙。功名從來如糞土，但悲不見九州同。

（作者系最高人民法院立案庭特級法官助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