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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道

欄目主持人：於興中

在“專項行動”的推動下，平臺的責任不僅限于商業合規，還擴展到了保護用戶權益、維護社會公正和推動社會責任的層面

視覺中國供圖

□韓天雨

前不久，中央網絡安全和信息化委員會辦公室秘書局、工業和信息化部辦公廳、公安部辦公廳、國家市場監督管理總局辦公廳聯合印發通知，部署開展“清朗·網絡平臺算法典型問題治理”專項行動（以下簡稱專項行動）。在數字化時代，網絡平臺已成為信息傳播、商品交易和社會互動的核心，平臺通過算法推薦系統提供精準推送和個性化服務，顯著提升了效率與用戶體驗。然而，算法的應用也引發了“信息繭房”、數據濫用、大數據“殺熟”和隱私泄露等問題，需要通過法律手段加以治理。因此，算法治理和平臺責任已成為現代法治社會在互聯網時代必須解決的重要議題。

平臺責任的法理基礎

在傳統的經濟法框架下，網絡平臺的責任可以分為法律責任和社會責任。

法律責任主要涉及平臺未履行法律義務時應承擔的后果，常見的如民事責任。例如，平臺未履行合同義務、侵犯用戶權益或未按約定提供服務時，需承擔賠償責任。此外，平臺還可能面臨行政責任或刑事責任。若平臺未按規定對算法進行自查整改，或存在違法行為，如數據盜用、信息泄露等，政府可根據相關法規進行處罰，嚴重情況下，平臺還需承擔刑事責任。

除了法律責任，平臺還必須履行一定的社會責任，這部分責任超出了法律框架，涉及道德和社會期望。在追求商業利益的同時，平臺應承擔推動社會健康發展的責任。這要求平臺在遵守法律的基礎上，主動改進算法，優化用戶體驗，確保其技術具備社會價值并遵循道德底線。平臺在推薦內容時應遵守社會公德，避免傳播不良信息，防止未成年人沉迷等。

然而，隨著技術的發展和研究的深入，人們逐漸意識到，傳統對平臺社會責任的認知存在局限性。平臺憑借其強大的影響力，已滲透到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潛移默化地塑造著社會的權力結構。因此，平臺與用戶之間的關系，可能已經演變為一種新型的社會契約。

傳統的社會契約理論源自啟蒙時代，主要關注個體與國家之間的權利與義務。然而在互聯網時代，平臺與用戶之間也形成了一種獨特的契約關系。這種契約通過平臺規則、服務協議和隱私政策等形式影響著權力結構，平臺不再僅是技術和服務的提供者，還成了現代社會中重要的責任承擔者。

首先，信息提供與服務質量是平臺的基本責任。作為服務提供者，平臺應確保其提供的所有信息和服務符合法律法規要求，內容準確、及時、安全，不得誤導用戶或進行虛假宣傳。平臺不僅需要提供基本的服務，如內容推送、電商交易和社交互動，還應確保服務質量，避免惡意操控和虛假信息的傳播，保障用戶的合法權益。

其次，數據保護與隱私尊重是平臺的重要責任。隨著數據成為平臺運營的核心資源，平臺需要嚴格遵守個人信息保護法等法律法規，確保用戶數據得到充分保護。平臺在收集用戶數據時，必須明確告知用戶數據的使用目的，并在用戶同意的前提下進行處理。同時，平臺應采取技術和管理措施防止數據泄露、濫用或未經授權訪問，保障用戶的隱私。

公平、公正與透明度也是平臺責任的核心。平臺必須為所有用戶提供公平的市場環境，避免通過算法推薦或數據操控等手段實施不正當競爭或歧視行為。例如，平臺不得通過“大數據殺熟”或差異化定價等方式損害老用戶權益。同時，平臺應增強操作透明度，特別是在算法推薦方面，公開推薦原理和依據，減少因不透明操作引發的爭議和誤解。透明度不僅能增強用戶對平臺的信任，還能推動平臺在遵守法律法規的框架內操作。

最后，用戶自主選擇與控制權是新型社會契約中的重要組成部分。平臺應尊重用戶的自主選擇權，給予用戶足夠的自由和控制權。例如，平臺應允許用戶自主選擇是否啟用個性化推薦服務，并且隨時可以管理、修改甚至刪除個人信息。平臺還應遵循“不強制推送”的原則，避免過度依賴算法推送內容，限制用戶的選擇自由。

算法治理中的平臺責任

算法是由代碼組成的運算方式，也是平臺運營模式的核心架構，它決定了用戶接入平臺后的行為規則。算法治理旨在通過法律、技術和社會手段，規范和監督算法的應用，確保其合規、公平和透明。在這一背景下，平臺的責任不僅是法律上的合規，更關乎確保技術發展與社會倫理同步。作為技術應用的核心主體，平臺所采用的算法直接影響用戶體驗、信息流通和社會輿論的形成。

平臺的社會責任首先體現在優化算法，防止“信息繭房”與誘導沉迷現象。平臺應通過調整推薦算法，避免過度依賴用戶行為數據，推送高度同質化的內容，促進跨領域、多元化的信息推薦。此外，平臺應明確用戶數據的收集范圍與目的，并遵循隱私保護法規，確保不濫用數據，防止過度推送。平臺還應為用戶提供有效的負反饋機制，確保用戶能夠主動管理推薦內容，避免沉迷。

其次，平臺的責任還包括保護勞動者權益，尤其是在外賣配送、網約車等新興行業中，平臺算法直接影響勞動者的工作時間、強度和安全。平臺應優化配送算法，合理安排工作時間和路線規劃，確保公正性和安全性，避免無理壓迫勞動者。此外，平臺還應公示算法規則，設立申訴機制，并對不可控因素引起的延誤提供合理解釋和補償。

在誠信責任方面，平臺應確保榜單的透明度，防止操控熱點。榜單是用戶了解社會動態和獲取信息的重要渠道，特別是熱搜榜單和推薦榜單，它們直接影響公眾輿論和信息傳播。然而，一些平臺為追求流量和經濟利益，可能通過操控榜單排名或刷榜等手段，制造虛假熱點，擾亂信息秩序，影響用戶判斷。

為了確保榜單的公正性與透明度，平臺應公開榜單背后的算法原理，幫助用戶理解推薦機制，減少信息操控。平臺還應加強榜單數據的日志管理，確保數據可追溯、可驗證，為監管提供必要的依據。此外，平臺應利用先進技術識別并打擊惡意刷榜和炒作熱點的行為，防止不法分子通過操控算法影響榜單結果，維護市場秩序。

平臺的經濟責任包括防范“殺熟”行為，確保公平競爭?！皻⑹臁爆F象指的是平臺利用算法對老用戶實施差別化定價，即通過分析用戶的歷史購買行為、支付能力等數據，進行價格歧視。這種行為不僅侵犯了消費者的平等交易權，還破壞了市場公平，增加了用戶的負擔。

首先，禁止平臺的差別化定價行為，確保同一商品或服務不因用戶的年齡、職業或消費能力等因素實施價格歧視，特別是在優惠券發放上應確保規則公開透明，避免通過隱性算法進行“殺熟”操作。其次，平臺應保障公平交易，清晰公示商品定價和促銷活動規則，確保所有用戶在相同條件下享有公平交易機會。為防止算法偏見，平臺應在算法中引入“公平性”指標，避免推薦系統對不同用戶產生不合理價格差異。最后，提升促銷透明度，平臺應明確優惠券的領取條件、數量和使用規則，避免模糊語言掩蓋用戶未能領取優惠的真實原因，保障消費者的知情權和公平權。

平臺的算法不僅應服務于商業利益，還應承擔社會責任，特別是在保護用戶權益、傳播正能量和抵制不良信息方面。首先，平臺應優化針對未成年人、老年人等特殊群體的推薦服務，確保他們能夠接觸到有益身心健康的內容，尤其要避免推送不適當的信息。其次，平臺應建立有效的算法機制，及時識別和處理虛假信息、極端言論等不良內容，加強生成合成信息的檢測，防止虛假信息誤導公眾。最后，平臺應積極利用算法傳播社會正能量，推廣公益活動、教育和環保知識，促進社會和諧與積極向上的價值觀。

最后，平臺還需強化算法的安全性與可控性，確保算法的合法性和合規性。平臺應定期對算法進行審查和安全評估，提升其透明度和可解釋性，避免“黑箱”算法產生負面影響，確保技術在法律和倫理框架下運行。

平臺責任的法律落實

此次專項行動的核心任務之一就是加強平臺責任的落實，并推動法律與技術的深度融合。

專項行動要求各大平臺在規定時間內進行自查自糾，識別并解決自身算法推薦服務中的問題。這一環節是平臺履行法律責任的重要步驟。平臺在自查過程中，不僅要評估自身算法是否符合相關法律法規，還要主動發現并糾正算法推薦中的違法違規行為，如“信息繭房”與“大數據殺熟”等問題。法律要求平臺對其算法模型和數據安全管理進行全面審查，確保算法的合法性、公正性與透明性。此外，平臺需對其推薦機制進行透明化處理，公開算法原理與操作規范，以便監管部門及社會公眾進行有效監督。通過這一過程，平臺將增強自我約束和自我糾正的能力，降低違法違規行為的發生。

在專項行動實施過程中，平臺不僅要遵守現有的法律法規，還應在算法設計與應用中進行技術創新，確保其算法模型的合規性和社會效益的最大化。法律與技術的結合可以通過以下幾方面來實現：首先，平臺應定期進行算法合規性審查，確保其算法設計不違反法律要求，特別是在數據處理、推薦機制和用戶隱私保護等領域。其次，平臺要增強算法的透明度，公開算法規則，提升其可解釋性，確保用戶能夠理解其推薦內容的來源及原因，從而減少不必要的誤解與不公平感。最后，平臺在追求商業利益的同時，應當同步承擔社會責任，積極采取措施保護用戶合法權益，避免算法對特定群體產生不良影響，尤其是在未成年人、老年人等特殊群體的算法推薦中要格外審慎。

在專項行動期間，政府部門將通過法律手段加強對平臺的監管與監督，確保平臺的算法推薦服務不偏離法律軌道。監管部門將對平臺進行嚴格審查，督促其依法合規開展算法服務，對于未按要求整改的企業，政府將依法進行處罰。通過這一法律執行機制，確保平臺在算法治理中落實法律責任，同時激勵平臺采取更為積極的措施，確保算法推薦服務在合法、公正和透明的框架內運作。

網絡平臺算法的治理不僅是技術和管理問題，更是法律和倫理的問題。在專項行動的推動下，平臺的責任不僅限于商業合規，還擴展到了保護用戶權益、維護社會公正和推動社會責任的層面。平臺責任的法律化或意味著一種新的社會契約在法律上的建立。

（作者系澳門大學法學院博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