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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評歷代奇案

□何能高

賈似道(1213年-1275年)是南宋名將賈涉之子。基于父親抗金的功勛，賈似道被朝廷任命為嘉興司倉。

青云直上

1238年，賈似道登進士第，其姐亦被選入皇宮并受到宋理宗的寵幸。賈似道因此被升為太常丞、軍器監。升官后的賈似道，每天流連妓院，縱情享樂。

權相史彌遠死后，宋理宗立志中興，采取罷黜史黨、親擢臺諫、澄清吏治、整頓財政等改革措施，頗有一番作為。他對賈似道的做派很是不滿，于是專門派京尹史巖之勸告他。

史巖之奉詔勸過賈似道后，對宋理宗說：“賈似道雖然有少年的風流習氣，但他的才能可以大用。”京尹的推薦，讓賈似道很快得任澧州知州。

到了寶祐四年(1256年)，43歲的賈似道升為參知政事，官居副宰相。寶祐五年，又升為知樞密院事。寶祐六年，賈似道改任兩淮宣撫大使。

1234年，宋、元兵共滅金國，雙方約定以陳州、蔡州為界。滅金后，宋軍還沒還朝就采用趙范計謀，發兵試圖占據崤、函，阻斷黃河渡口以收取中原失地。結果，宋軍被元軍打敗，趙范僅率數千人逃回。

從此，元軍揮師進攻淮、漢，戰事爆發。忽必烈揮師攻打鄂州，兀良哈從云南攻入交趾，又從邕州攻入廣西，攻破湖南。宋理宗十分恐懼，派趙葵駐軍信州，抵御從廣西攻入的元兵；派賈似道駐軍漢陽，支援鄂州，任命賈似道為右丞相。不久，鄂州城東南角被元軍攻破，宋軍立即反攻筑城，來回拉鋸。賈似道此時從漢陽進入鄂州督師。之后，元軍攻城更急，鄂州城中死傷眾多。

賈似道擔心城破軍潰，秘密派宋京到元軍處請求稱臣、交納歲幣，元軍不答應。正在此時，合州守臣王堅派阮思聰跨急流跑到鄂州，向賈似道轉報蒙古皇帝蒙哥戰死合川釣魚山的消息，賈似道聞訊立即再派宋京去元軍中商議歲幣之事。忽必烈為了搶先回蒙古稱帝，當即答應，拔寨北去。

次年正月，當賈似道用名將劉整的計謀，將元軍后隊的170人殺死，然后向朝廷上表說元軍已被肅清。宋理宗接報后大喜過望，認為賈似道有再造國家之功，立即任命其為少傅、右丞相，令他班師回朝，并令文武百官到郊外迎接慰勞，禮遇極其隆重。

因丞相吳潛把賈似道調到黃州，賈似道由此忌恨吳潛。他趁機上奏宋理宗，導致吳潛被貶到循州，其親信也都被逐出朝廷。從此，賈似道得以專權。

賈似道得勢后，立即作威作福。他一度羅織罪名，想讓宋理宗處死軍功卓著的高達，但理宗了解高達在抗元中發揮的巨大作用，沒有同意。

1260年，忽必烈在開平即位，建立元朝。他派翰林侍讀學士、國信使郝經等帶著國書來與南宋通好息兵，并取賈似道承諾的歲幣。因朝野無人知道賈似道暗中與元軍私自議和之事，賈似道密令淮東制置司將郝經等元使全部扣押，不讓外人知道。

內侍董宋臣、盧允升與賈似道暗中勾結。他們聯手提拔推薦與自己有私交的名利小人，又用外戚子弟為監司、郡守，并在宮中建芙蓉閣、香蘭亭，引誘宋理宗皇帝玩樂。如果有誰議論他們，就誘導皇帝宣詔將其罷逐，此為“節貼”。

賈似道入朝掌握大權后，改變先朝舊法，強征暴斂。浙西土地有值千緡的，賈似道只用40緡就將其收為“公田”。有關部門爭相迎合，極力以多買田為功，都將把七八斗作為一石。此后，田少的、土質貧瘠的、欠租賦的和佃農欠租稅而逃的，都由田主賠償。六郡百姓，因此傾家蕩產者眾多。

賈似道還改革紙幣，將會子廢除，新造銀關，導致物價飛漲。1264年，彗星出現，臺諫、布韋上書，稱彗星出現是因為買公田使民間愁怨所致。賈似道上書極力爭辯，并請求辭職。宋理宗于是挽留他。

太學生蕭規、葉李等上書，說賈似道專權。宋理宗命令京尹劉良貴搜集蕭規、葉李等人的罪狀，把他們都處以黥刑并發配。

以退為進

宋理宗駕崩后，賈似道利用自身的權勢，將時年25歲的皇養子趙禥立為皇帝，是為宋度宗。

賈似道知道自己權傾一時，惹人暗嫉，也知道有智力障礙的度宗皇帝離不開他，故剛剛安葬完宋理宗，就故意提出要辭官，又讓呂文德報告說元軍正在猛攻下沱（今湖北），形勢危急。朝中聞報大驚，度宗和太后親自擬詔起用他。被任命為太師、平章軍國重事后，賈似道一月三次入侍講讀，三天一上朝。在御賜的葛嶺府第，官吏抱著文書讓賈似道簽署，而朝中大小事，實際全由他的門客廖瑩中、堂吏翁應龍裁決，宰執不過是裝裝樣子而已。

賈似道雖然深居府中，但臺諫彈劾、各部門用人及京尹漕運等一切事情，相關官員不敢不向他請示，稍違背他的意思就會被斥責，令他惱怒的更會被立即貶謫，甚至終身不得錄用。一時間，正人君子被賈似道排斥殆盡，貪污風氣盛行。

咸淳五年，賈似道又以有病為由辭官。度宗皇帝哭著挽留他，令他六日上朝一次，一月去經筵講讀兩次。咸淳六年，皇帝又允許賈似道入朝不行拜禮。賈似道退朝時，就連宋度宗都要起來離開御座，目送他出宮門后才坐下來。接著，皇帝又允許賈似道十日上朝一次。

1267年至1273年，襄陽被元軍圍攻之時，邊關的文書接二連三地傳來，但賈似道在葛嶺日夜淫樂。

因酷愛寶物器玩，賈似道大修多寶閣，每天去玩賞一次。有時，他一連幾個月都不上朝。

咸淳八年(1272年)的一天，宋度宗完成明堂禮，在景靈宮祭祀。天降大雨，賈似道希望皇上雨停后再動身。

胡貴妃的父親胡顯祖請宋度宗乘逍遙輦回宮，度宗皇帝問賈似道的意思，胡顯祖便說：“平章已允許乘逍遙輦了。”度宗聞言遂回宮。

賈似道知道后大怒，說：“我為大禮使，陛下的舉動卻不能事先知道，請罷免我的官職吧。”當天，他就擅自走出了嘉會門。宋度宗為了挽留他，只得罷免胡顯祖的官職，把胡貴妃趕去廟里做尼姑，賈似道這才回來。

賈似道日益專橫，也怕人們議論自己，就用權術駕馭眾人。他不吝惜官爵，以此籠絡當時名人，又增加太學餐錢，放寬科舉考試恩例，用小恩小利引誘眾人，終致言路斷絕。

表里不一

襄陽被元軍包圍后，賈似道常上書請求去邊境，卻暗中讓臺諫上奏挽留自己。襄陽守將呂文煥告急，賈似道又申請巡視邊防。監察御史陳堅等認為，賈似道不如在朝中操縱天下大事。

當時，眾官員都認為高達可援救襄陽。但賈似道說：“我用高達，呂文煥怎么辦？”呂文煥在襄陽聽說高達將去救援，也不高興，將此事說與門客。門客說：“這很容易，現在朝廷因襄陽危急，派高達增援。如果我們報捷，那么高達就一定不會來增援了。”呂文煥立即依計行事，他們派出軍馬抓獲元軍幾名哨騎，就謊稱大捷，以致襄陽最后不得不投降。賈似道卻說：“臣起初多次請求到邊境，都不被允許。如果早讓臣出朝，應該不會落到如此地步。”

咸淳十年（1274年）7月，度宗因酒色過度，死于臨安宮中，遺詔由太子趙顯繼位。此時，元軍已攻破鄂州，宋將呂文煥投降。太學生們認為，非賈似道親自上前線不可。賈似道不得已，在臨安設都督府。

賈似道出師時，裝金帛輜重的船，頭尾相連達百余里。到達安吉后，因賈似道所乘之船在水堰中擱淺，千余人在水中也無法拉動，遂換船而行。到蕪湖后，賈似道下令將被俘的元兵安撫放回，派人到元營再次私自求和，聲稱愿意納幣、稱臣，結果不為元軍所動。

1275年，投降元軍的呂文煥率元水陸聯軍在蕪湖擊潰賈似道的南宋水軍，史稱丁家洲之戰。面對元軍步步進逼，南宋軍隊一敗涂地，賈似道隨后逃往揚州。

得知戰敗消息后，刑部尚書陳宜中建議以大宋刑法處死賈似道以安軍心、民心。此時，實際主持南宋大局的是謝太后。她以皇帝的名義宣布，罷去賈似道平章、都督官職，讓他管理祠觀。潘文卿、季可、陳堅等人本是賈似道的爪牙，也都上奏彈劾賈似道。同年4月，高斯得請求處死賈似道，謝太后仍然不同意。賈似道自己也上表請求保命，滯留揚州不敢回臨安。后來，賈似道被貶為高州團練使。

權相之死

福王趙與芮一向憎恨賈似道，暗中招募能殺死后者的人送其前往貶所。會稽縣尉鄭虎臣聞訊前來，他的父親本是越州同知，因賈似道的陷害流放病逝。

賈似道動身時，侍奉他的小妾還有數十人，送他去貶所的縣尉鄭虎臣將她們全都趕走。之后，又撤去賈似道的轎蓋，讓其在秋日的暴曬下行走，并命令轎夫唱歌嘲笑、斥責他，令其備受凌辱。當他們來到一座古寺時，看到墻上有吳潛南行時所寫的文字，鄭虎臣問賈似道：“賈團練，吳丞相何以到此？”賈似道羞愧得不能回答。

一路上，鄭虎臣想方設法逼迫賈似道自殺，但后者不肯。同年8月，賈似道被押到漳州木棉庵，他自知很難再活下去，遂服冰片自殺。怎奈一時死不了，只是不斷拉稀。鄭虎臣終于忍不住了，他憤怒地說：“吾為天下殺似道，雖死何憾？”然后，鄭虎臣在廁所里殺死了賈似道。一代權相，就此命喪他鄉。

賈似道雖是名將之后，卻不務正業，不堪大用。怎奈因有裙帶關系，他入樞拜相，位極人臣。與元軍作戰時，他臨陣脫逃，應對戰爭的失敗要承擔主要的法律責任。可以說，南宋諸多大臣和太學生要求皇帝追究其責任，是合情、合理、合法的。

此外，根據《宋刑統》，賈似道輸納符節、收受賄賂等行為應該得到相應的懲罰，但朝廷對他的最后處罰是貶官為高州團練使，發配到循州安置，家產被查抄，并沒有對其處予極刑。

正是：

年少嗜賭好游蕩，蔭父軍功得司倉。裙帶綿長受寵幸，應詔奏對升太常。縱情酒色宿妓院，理宗明察勸斂妄。京尹推薦任知州，青云直上任副相。蒙古入侵督漢陽，加官晉爵升丞相。私自求和應歲幣，殺敵尾騎騙獎賞。打擊政敵專政權，誣陷將官貪錢糧。拘押元使瞞和議，進獻歌舞樂帝王。變法增吏買公田，大廢會子銀關張。六郡百姓家產蕩，臺諫彈劾爭辯忙。蕭規上書責專權，強加罪名流遠方。理宗病死立度宗，以退為進編戰謊。葛嶺私宅決政事，門客代勞帝送往。一月經筵兩次講，十日上朝一言堂。敵軍圍攻軍情急，但迷葛嶺安樂鄉。皇帝祭祀乘輦回，國丈罷官貴妃惶。封官授爵誘名士，堵塞言路固威望。表里不一掌朝堂，聽任元軍困襄陽。被迫出師再求和，兵敗如山自逃亡。朝野喊殺被流放，侍妾成群寶玉裝。秋日暴曬徒步走，轎夫戲弄受辱常。押官逼迫要自殺，肚泄被殺一命亡。貪權奪利不知足，禍國殃民自大狂。若知流放小命喪，何不熱血灑疆場。

（作者系最高人民法院立案庭特級法官助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