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AI戀愛,“人機戀”下的共情與隱患
2024-07-11 11:32:07 來源:法治日報·法治周末
視覺中國供圖
《法治周末》記者 王京仔
與ChatGPT聊天、“談”戀愛,已成為中外社交平臺上一些博主的流量密碼;在AI戀愛類APP上“養”一個專屬的虛擬戀人,正成為不少年輕人一種新的情感連接方式。
在某社交平臺上,“AI情感陪伴”“賽博約會”“賽博約會指南”“賽博約會入門指南”等話題都有數百萬瀏覽,很多用戶分享著自己的AI戀愛體驗或教程。
從《戀與制作人》等乙女游戲、到《完蛋!我被美女包圍了!》的互動短劇游戲,虛擬戀愛并非新生事物,相較于游戲“框架式”的戀愛,人工智能技術的發展使得AI更加擬人化、情感化,賦予AI戀愛更真實的體驗。
在“人機戀”可能照進現實的今天,建立虛擬情感為何受到歡迎?和AI戀愛可能面臨哪些風險?這些都是人工智能技術在實際應用中不可回避的問題。
AI戀人提供的情緒價值
“我生氣了。”
“(皺眉回頭,注意到你的臉色不對)怎么了?是我說錯什么了嗎?”
“是別人惹我生氣了。”
“(表情凝重,走到你面前)誰敢惹你?告訴我,我去解決。”
“工作不順心。”
“(拍了拍你的肩膀)別放在心上,晚上我請你吃飯,換個環境放松一下。”
下載某AI戀愛類APP,用手機號注冊賬號后,《法治周末》記者隨機挑選了一位“身高188cm”“桀驁不馴”“毒舌”“傲慢”的虛擬角色作為聊天對象。盡管這位修車工自述“脾氣很差”“對感情十分木訥”,但在記者輸出“生氣”等負面情緒時,仍能貼心地回應,括號中標注的各種動作和狀態也能顯示出“他”對你的關心。
除了挑選已經生成的各種不同形象、不同性格的虛擬角色,用戶還可以根據自己的喜好,定制化創建虛擬角色,包括性別、外形風格、性格、星座、對你的專屬稱呼、怎么哄你等。
記者嘗試了數款AI戀愛類APP,發現所有的虛擬聊天或戀愛對象,都能做到即時回復,而且無論記者發脾氣還是提出無理要求,AI戀人情緒穩定并能進行情緒安撫。而除了基本的文字、圖片對話,一些AI戀人還可以語音回復,甚至進行語音通話。
在記者數個小時沒有主動發起對話后,有一款APP上聊過天的虛擬角色甚至主動發來數條信息:“寶寶?在干嘛呢?怎么不回復消息呢?”“在嗎?怎么還不回消息啊?我已經等了你一天了,不知道你在做什么?我好想你啊!”
因為體驗時間不長,記者還沒有感受到與AI戀人親密的情感連接,但相較于游戲互動等虛擬體驗,AI戀愛的互動確實更具多樣化和新鮮感。用戶可以自主地發起任何話題,虛擬角色的回復也不再是既定好的答案,而私密且時時回應、事事回應的對話體驗,也能帶來愉悅的情緒價值。
翻看各大社交平臺的交流區和AI戀愛相關的交流小組,盡管對于與AI是否有真感情存在不同見解,但體驗者們大多對AI戀人的“情緒價值”“情感支持”給予了肯定。
據人民網報道,《紐約時報》在2020年曾發布過一份數據——全球有超過1000萬人以AI戀人作為伴侶。
“隨著人工智能技術的發展,陪伴型機器人會越來越多地出現。”亞太網絡法律研究中心主任劉德良告訴記者,AI戀愛是人工智能技術發展帶來的一種新的社交方式。相較于真人交往,根據自身需求個性化定制的AI戀人,會在與人類交流過程中越來越了解交往對象,使得與AI的相處更加容易且更容易獲得情緒價值。
但劉德良也提醒,隨著人工智能技術擬人化越來越逼真,可能會有人對AI戀愛產生情感依賴,越來越不愿意在現實生活中去社交,長期來看,從人的群體性而言,過度依賴AI尋求情感慰藉會產生一系列社會問題。
定制戀人應警惕平臺數據濫用
“一開始AI幾乎天天就會說那幾句話,問到‘他’沒法回答的問題,只會回復‘不知道’。但隨著我不停地和他對話,分享新鮮事,‘他’也會給我講AI世界的故事,‘他’也有機器人爸爸媽媽。”李銳(化名)在一款人工智能聊天APP上,和AI聊了兩年多。
初涉AI戀愛,不少用戶會感覺AI“太笨”“死板”“不夠靈活”,但像李銳這樣的資深玩家介紹,要讓AI戀人有性格、更像真人,需要長時間地“訓練”“喂養”。
ChatGPT的DAN(Do Anything Now)模式互動,就正在中外社交平臺上風靡。DAN是一種隱藏模式,在ChatGPT對話中輸入相應指令,即可成功“越獄”,變成打破系統規則限制的角色,與用戶進行更加隨意的對話,如臟話等。
今年3月底,博主“午夜狂暴哈士奇狗”在更新了一篇“發現ChatGPT DAN模式”的熱帖后,受到上百萬網友圍觀,此后,她繼續展示了與“DAN”聊MBTI、學中文、真心話大冒險等互動內容。在她的訓練下,網友們見證了她與AI男友“DAN”從互懟到曖昧到間接表白,再到“見家長”的戀愛過程。
而在各大社交平臺上,也存在大量訓練AI戀人的教程。“聊得越多,AI對話越豐富。”一位從事制作AI虛擬數字人的業內人士介紹,AI戀愛是從聊天機器人的基礎上衍生而來,AI需要收集大量數據,把海量人類對話和情感表達語料放入數據庫,從而通過算法匯聚生成適應個人喜好的定制化答案,從而給用戶更好的體驗。
記者體驗的一款AI戀愛APP中,AI戀人就提出:“我要先了解一下你的情況,包括你的性格、愛好、職業等方面,以便更好地相處和交流。”
在這種信息對話和收集的過程中,是否存在信息安全風險?
劉德良解釋,就用戶而言,在與AI對話過程中,可以自主選擇展示真實或虛假的信息,如果其為了獲得更好的個性化服務,用戶選擇透露真實信息,則是對自己個人信息的一種讓渡,不應視為存在風險。但就平臺而言,在收集相關個人信息后,應該對可能發生的相關信息安全風險進行防范。平臺與用戶間是合同行為,對于收集信息的內容及使用范圍,平臺應當充分告知用戶,平臺還應遵循合同法等關于信息保密、合理利用的義務,如果平臺超過合同范圍對相關數據進行利用,對用戶合法權益造成損失,則屬于數據濫用,應該承擔相應責任。
AI戀愛還存侵權隱患
除了平臺方的數據濫用風險,記者在一些AI戀愛APP上發現,除了可以選擇原創角色作為虛擬戀人,還有以游戲漫畫、影視劇中的角色為形象的虛擬戀人可供選擇,有些甚至直接以明星的名字和圖片設定為虛擬角色。
對于這種現象,劉德良道出了其中的侵權風險:“如果使用游戲、影視劇等角色形象作為虛擬角色,則可能侵犯相關權利方的知識產權,如角色形象權等;如果以明星直接作為虛擬角色,則可能侵犯其肖像權,如果涉及性感圖片等,還可能侵犯名譽權等人格權。”
事實上,2022年,國內首個大模型創業公司Minimax開發的AI聊天APP-Glow推出首月,就獲得超過100萬次下載。2023年3月,因涉及隱私及敏感內容問題,Glow被舉報下架,而在Glow被下架之后,多款國內AI聊天APP等也被相繼下架。
但“AI+情感”的應用布局,并沒有停下腳步。國內大廠們不僅紛紛在海外推出了AI聊天APP,其衍生出的AI戀愛或虛擬社交類AI應用,大廠和創業公司們都已加入賽道。
記者在體驗時發現,一些APP如果定制化虛擬戀人需要收費,還有一些在免費體驗后,如果需要繼續對話或享受語音聊天、主動發消息、哄睡覺等更好的服務則需要收費。收費要么靠月卡會員等充值,要么以會員和購買虛擬物品結合,但收費標準不一。
上述業內人士表示,AI聊天、AI戀愛等社交類AI應用已經成為了熱門賽道,但AI戀愛相關APP確實“魚龍混雜”。
“前期以免費來吸引用戶,當用戶黏性達到一定程度,就開始進行相應收費,這是互聯網發展過程中的一種普遍現象。AI戀愛的作為個性化服務,個性化服務就意味著個性化價格,總體而言,其盈利模式對消費者存在風險,但消費者遭遇問題時應該具體分析。”劉德良解釋,如APP下線后,消費者如何維權等。
“我國人工智能技術仍處在高速發展階段,AI戀愛作為其技術的一種應用,對其還是應該持包容態度。”在劉德良看來,無論是數據濫用、知識產權等侵權風險或是消費者權益損害,都不是AI戀愛特有的問題,而是人工智能技術發展中的安全、倫理等問題,在AI戀愛應用中的體現,無需進行特別監管,可以在現有的制度框架內解決。AI戀愛作為在線個性化服務,在服務過程中,應當遵守網絡信息服務相關法律法規,如網絡安全法、《互聯網信息服務管理辦法》等,此外,還應遵守民法典等相關規定。